
一、上海来的 “稀罕物”1988 年的佛冈,秋意漫过北江两岸,
把县城老街的柏油路染得微凉。物资局的军色货车碾过时,总会带来一丝丝黄尘土,
那是多多爸的大汽车 —— 作为单位里为数不多的党员司机,他常年跑长途,
把各地的紧俏物资拉回佛冈,又把本地的水果、稻米运往珠三角。
车斗里的铁皮桶、棉布捆换了一批又一批,而他胸前的党员徽章,却始终擦得锃亮。
这趟去上海,是拉一批工业轴承。出发前一晚,妈妈在黄色灯泡下缝补多多的旧衣服,
嘴里念叨着:“现在路还不安全,这里到上海要两三天,要是方便,
看看有没有便宜的保温杯,你跑长途喝热水方便,不然路上太难过。
” 多多趴在旁边的小木桌上,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听着,
哥哥林林则在一旁摆弄爸爸上一次从广州新华书店带回的旧地图,说:“爸爸,
上海离我们这有多远,我想要上海的好吃的还有好玩的。”妈妈抬手拍了阿林一下,
语气却带着纵容:“知道了知道了,让你爸留意,男孩子家,就喜欢吃吃玩玩。
” 多多抿了抿嘴,把想说的 “我也想要好吃的和好玩的” 咽了回去 —— 她知道,
妈妈的心思总在哥哥身上,新衣服、好吃的、玩具,永远都是哥哥先选,
她只能捡剩下的和隔壁明姐姐送的。爸爸跑了一周,才把轴承安全送到上海的工厂。返程前,
他特意绕到上海第一百货,排队排了两个多小时,抢到了四个印着白玉兰的保温杯。
那是当时最时兴的款式,不锈钢外壳,内胆是玻璃的,保温效果极好,一个就要二十块钱,
四个花掉了他半个月的工资。“一人一个,绝不偏心。” 爸爸捧着纸包,
又买了些上海本地的知名点心,心里想着家里的两个孩子,还有辛苦持家的妻子,
觉得这钱花得值。一人一个,绝不偏心。回到佛冈的那天下午,
多多和林林早就守在物资局门口。看到爸爸的车开进来,兄妹俩像两只小麻雀一样扑过去。
爸爸打开车门,把纸包递到他们面前:“看看爸爸给你们带了什么好东西!
快拿回家给妈妈再拆”。妈妈闻讯赶来,接过纸包,“你先放好车,家里做好饭了,
回来就能吃。”然后一手拉着林林的手,一手抱着纸包,“多多,快跟上。
”妈妈把纸包放在茶桌上,把纸包拆开,四个银闪闪的保温杯露出来,
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。林林有点小失望,怎么不是玩具,见多多则怯生生地伸出手,
轻轻碰了碰杯身,冰凉的触感让她心里一阵欢喜。妈妈看到保温杯也笑开了花,
可转眼就皱起了眉:“这么贵的东西,两个孩子毛手毛脚的,别摔了。” 她找了个纸盒,
把两个保温杯放在里面,塞到了电视柜子的最下层,“等你们长大了再用,
我和你爸先用这两个。你们要用,就用妈妈的。” 林林噘着嘴抗议:“我现在就想用!
” 妈妈却板起脸:“听话!摔了就没了!” 转而又对爸爸说,“两个小的,
孩子还太小了。保温杯你买自己用就可以,怎么还给我们也买了,多浪费钱。而且,
哥哥还好说,快读小学了, 多多女孩子用什么保温杯。”爸爸皱了皱眉,想说什么,
可看着妻子忙碌的身影,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。他知道,妻子是苦出身,
从小受的教育就是 “节省教育,也有点重男轻女”,想要改变她的想法,
不是一朝一夕的事。但作为一名党员,
他在单位学习时总听书记说 “男女平等是基本国策”,他心里清楚,
男孩女孩都是家里的宝贝,都该被平等对待。接下来的日子,多多总喜欢趴在桌子上,
盯着妈妈放在那里的保温杯。妈妈每天早上都会往里面灌滚烫的罗汉果茶,
握在手里暖烘烘的,喝的时候还会对着杯口吹两吹,那模样在多多眼里,既神气又温柔。
她常常想,要是自己也能握着这样一个保温杯,喝着暖暖的茶,该多好啊。
林林对保温杯的兴趣很快就淡了,他更在意爸爸有没有给他带好玩的。可多多不一样,
那个被妈妈藏在柜子里的保温杯,成了她心里最珍贵的期盼。她每天都会搬着小板凳,
站在柜子前,跺着脚往下看,想象着自己长大了、握住杯子的样子。
二、两次摔碎的恐慌秋末的一个下午,阳光透过木窗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妈妈要去隔壁明婶家借菜干,临走前把自己的保温杯放在了桌角,叮嘱林林:“看好妹妹,
别让她乱动乱拿东西。” 林林随口应了一声,就跑去院子里和邻居家的男孩玩弹珠了,
根本没把妈妈的话放在心上。多多独自留在屋里,目光又落在了那个银闪闪的保温杯上。
阳光照在杯身上,反射出柔和的光,像在召唤着她。她想起妈妈握着杯子的样子,
想起里面暖暖的茶水,心里的好奇像野草一样疯长。“就试一下,很快就放回去。
” 多多给自己打气,踮着脚够到了桌子上的保温杯。杯子比她想象中重得多,
冰凉的不锈钢外壳滑溜溜的。她双手紧紧抱着杯子,学着妈妈的样子,想把杯子凑到嘴边。
可她的胳膊太短,力气也太小,刚一抬手,杯子就从手里滑了出去,
“哐当” 一声砸在水泥地上。杯盖弹开,里面的玻璃内胆碎成了细小的渣子,
像撒了一地的星星,却带着让人胆寒的锋利。多多吓得浑身发抖,
心脏 “砰砰” 地跳个不停。她下意识地看向门口,生怕妈妈突然回来。
上次她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搪瓷碗,妈妈二话不说,抄起门后的鸡毛扫就抽她的手心,
红痕好几天都没消。而这个保温杯,是爸爸从上海买回来的,比搪瓷碗贵多了,
妈妈要是知道了,肯定会打得更狠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多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。
她想把碎杯子藏起来,可那么多碎渣子,怎么也收拾不干净。就在这时,
忽然想起了柜子里的新保温杯 —— 妈妈把她的杯子和哥哥的杯子一起藏在了柜子最下层。
“要是把新杯子换过来,妈妈是不是就不会发现了?” 多多心里冒出一个念头,
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。她趴在地上,打开柜子门。柜子很矮,她趴着,不容易勾到纸盒,
她把新保温杯的纸盒拿出来打开,小心翼翼地把新保温杯放在桌子上。
然后慌忙从地上爬起来,可她太紧张了,起来时碰到桌边,随之桌子也动了一下,
保温杯又一次从桌子滑落,“咔嚓” 一声,第二个玻璃内胆也碎了。这下,
多多彻底崩溃了。她看着地上两个变形的保温杯,看着散落一地的碎胆渣,再也忍不住,
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。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砸在碎渣上,混着银亮的玻璃渣,
粘在她的裤腿上,冰凉刺骨。她不知道该怎么办,只觉得天都要塌了,
妈妈回来一定会打死她的。哭了不知道多久,门口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。多多吓得一哆嗦,
赶紧想从地上爬起来,可双腿发软,怎么也站不稳。门被推开,爸爸和妈妈一起走了进来,
看到屋里的景象,两人都愣住了。妈妈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碎杯子上,脸色瞬间变得铁青。
她二话不说,
就去门口抄起那根磨得发亮的塑料衣架 —— 那是家里专门用来 “教训” 孩子的东西,
以前林林犯错,妈妈从来舍不得用,可对多多,却总带着一股狠劲。“你这个败家子!
这么贵的东西,你也敢摔!” 妈妈的声音尖利,带着怒火,扬起衣架就朝着多多打过来。
“住手!” 爸爸猛地冲上前,一把抓住了妈妈的手腕。衣架停在半空中,
离多多的脸颊只有几厘米。多多吓得往爸爸怀里缩,小肩膀一抽一抽的,哭得更厉害了。
爸爸把多多紧紧搂在怀里,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妈妈的手腕,语气严肃:“有话好好说,
别一上来就打孩子!”“好好说?” 妈妈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地上的碎杯子,
“这两个杯子花了你半个月工资!她一个女孩子,这么不懂事,不打怎么行?!
” 她的话像针一样,扎在多多的心上,也扎在爸爸的心里。爸爸把多多护在身后,
目光坚定地看着妈妈:“孩子犯错了,我们先问问她是怎么回事,不能上来就打。
” 他低头看着怀里吓得瑟瑟发抖的多多,声音放得柔和:“多多不哭,跟爸爸说,
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多多抽着鼻子,眼泪蹭在爸爸的工装外套上,
断断续续地说:“我…… 我想喝水,拿妈妈的杯子,没拿稳…… 摔了…… 我怕你打我,
就去拿柜子里的新杯子,又…… 又摔了……” 她的声音很小,带着浓浓的恐惧和委屈。
爸爸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,疼得厉害。他摸了摸多多满是泪痕的脸颊,
指腹擦去她的眼泪:“是怕妈妈生气,才想着拿新杯子换的,对不对?” 多多用力点头,
泪珠又滚了下来。三、党员爸爸的童年往事与教育理念爸爸揽着多多的手臂收得更紧了,
他抬头看向妈妈,语气里带着几分劝说,也带着党员特有的坚定:“你看,孩子不是故意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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