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1李四儿睁开眼。脑袋疼。不是宿醉那种疼,是被人拿棍子捅了太阳穴再拧几圈的疼。
她坐起来,手摸到身下的床板。硬,硌人,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稻草,散发着霉味。
这是个破屋子。土墙,墙皮掉了一块,露出里面的黄泥。一个小窗,用油纸糊着,
透进一点光,光里有灰在飞。她低头看自己。粗布裙子,洗得发白,手背上还有个口子,
没包,血凝成了一块黑痂。“我靠?”她张嘴,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。
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。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端着个木盆进来,看到她醒了,吓了一跳。
“你可算醒了!再不醒,刘公公就要拿人来拖出去了。”小丫头把盆往地上一放,
水洒了一半。“快起来,把地扫了,把院子里的水缸担满水。今天是你第一天当差,
别找不自在。”李四儿脑子还是懵的。“我……这是在哪儿?
”小丫头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。“在冷宫啊。你叫李四儿,新分来的洒扫宫女。
昨天搬东西的时候晕倒了,忘了?”李四儿。冷宫。宫女。几个词儿砸在她脑子里,
嗡嗡作响。她想起来了,她是个化学系的大学生,在实验室里过柱子,闻了点试剂,
然后就……就没然后了。“行吧。”她从床上下来,腿有点软。小丫头把扫帚塞给她。
“快去快去,我在膳房给你留了两个窝头。”李四儿拿着扫帚走出屋子。外面是个小院子,
荒草长得比人都高,一口大水缸在角落里,缸底一层厚厚的泥。她看着这一切,没哭,
也没喊。心里就一个念头。得活着。这鬼地方,死了都没人知道。她开始扫地,一下一下,
把荒草和枯叶扫到一堆。风吹过,卷起几片叶子,打在她脸上。有点冷。2扫完地,担水。
井在院子外面,不远。但李四儿那点力气,摇个辘轳都费劲。她把绳子缠在手上,
一节一节往下放,听着木桶“咚”的一声撞上水。然后往上拽。绳子勒得手心火辣辣地疼。
“嘿咻……嘿咻……”她跟自己较劲,脸憋得通红,终于把半桶水提了上来。
她正准备歇会儿,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。“哟,这就是新来的妹妹?”李四儿回头。
一个穿着粉红衣裳的女子站在那里,头发梳得光光的,插着一根银簪子。她长得挺好看,
就是那双眼睛,转来转去的,不像个好人。李四儿没吭声,继续拽她的桶。
那女子自己走过来,用手帕捂着鼻子,好像这儿有味儿。“妹妹,这冷宫不是人待的。
姐姐看你可怜,特意来看看你。”她说话声音甜甜的,像裹了蜜。“姐姐是白巧儿,
住在长春宫。以后有什么难处,尽管来找我。”李四儿把水桶提上来,放在井台上,直起腰,
喘了口气。“谢了。”她说了两个字。白巧儿好像不介意她的冷淡,笑了笑,
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纸包,递过来。“姐姐这儿有点桂花糕,你尝尝。刚出炉的,还热乎呢。
”那纸包油乎乎的,透着香味儿。李四儿肚子叫了一声。她从昨天到现在就没吃过东西。
她伸手去接。就在她的手指碰到纸包的一瞬间,白巧儿手一松。“哎呀!”纸包掉在地上,
摔散了。几块金黄色的糕点滚进旁边的草丛里。白巧儿立刻蹲下去捡,
嘴里念叨着:“可惜了,可惜了……”她捡起一块,吹了吹,又递给李四儿。
“这块还算干净,妹妹快吃吧。”李四儿看着她。
她看着白巧儿脸上那种关切又有点着急的表情,看着她递过来的那块糕点。她没接。
“我不饿。”白巧儿的笑容僵了一下。“妹妹这是……不领姐姐的情?”“不是。
”李四儿说,“我只是觉得,你掉东西的样子,挺熟练的。”白巧儿的脸一下子白了。
她站起身,把手里的糕点狠狠摔在地上。“不识抬举!”她转身就走,走了两步,又回头,
眼睛里全是狠劲儿。“李四儿,你等着。这宫里,多的是你不知道的死法!
”李四儿看着她的背影,直到看不见。然后她走过去,捡起一块被踩烂的桂花糕,闻了闻。
有股杏仁味儿。苦杏仁。氢氰酸。她笑了笑,把糕扔回草里。“想毒死我?”她摇了摇头。
“化学都没学好,怎么混的?”3李四儿把水缸担满,天都快黑了。她回到那间小破屋,
小丫头已经把窝头放在了桌上。两个,黑乎乎的,硬得像石头。她拿起一个,啃了一口。
真硬。但肚子饿,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咽。正吃着,门又被推开了。这次进来的是个太监,
穿着一身灰衣服,脸上没什么肉,看人的时候眼皮耷拉着。“你就是李四儿?
”李四儿点点头。“长春宫的白小主丢了支金簪子,有人看见在你这儿晃悠过。去一趟吧。
”太监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。李四儿心里一沉。来了。她放下窝头,跟着太监走。路上,
太监在前面走着,她在后面跟着。谁也不说话。冷宫离长春宫远,要穿过好几个宫苑。
天已经黑了,宫里挂上了灯笼,一盏一盏,红光映着白墙,有点鬼气森森的。到了长春宫,
里面灯火通明。白巧儿正坐在椅子上哭,旁边围着几个宫女太监在劝。
“我的簪子啊……那可是皇上赏的……呜呜呜……”看见李四儿进来,她一下就站起来了,
指着她的鼻子。“就是她!肯定是你偷了!快把簪子还给我!”李四儿看着她,没说话。
一个管事嬷嬷走过来,对李四儿说:“姑娘,委屈一下,我们搜搜身。要是没有,
就当是我们误会了。”李四儿伸开胳膊。一个老宫女上来,从上到下摸了一遍。什么都没有。
“小主,她身上没有。”白巧儿哭得更凶了。“那肯定是藏在她的屋子里了!去搜!快去搜!
”李四儿说:“不用去了。”她看着白巧儿。“簪子是你自己藏起来的吧?”白巧儿一愣,
随即尖叫起来:“你血口喷人!我为什么要藏自己的簪子!”“为了栽赃我啊。
”李四儿语气很平淡,“你今天下午去找我,给我下毒没成功,就换了个法子。这套路,
挺老套的。”所有人都愣住了。下毒?白巧儿脸都白了,指着李四儿,手都在抖。
“你……你胡说!你有什么证据!”“证据?”李四儿笑了,“要证据也简单。
”她走到桌子前,拿起白巧儿喝茶用的那个杯子,又倒了点水进去,晃了晃。
“你下午来找我,口渴了吧?在我这儿喝过水?”白巧儿不说话了。
李四儿把杯子里的水倒掉一点,从自己怀里掏出个小纸包。
那是她之前从实验室顺手装出来的三氯化铁,一直放口袋里,没想到今天用上了。
她撕开纸包,把一点粉末倒进杯子,然后又倒了点水,晃了晃。杯子里的水,
慢慢变成了淡紫色。“这是我下午在你掉在地上的桂花糕旁边采的草,汁液里含有单宁酸。
”李四儿把杯子举起来,给所有人看,“单宁酸遇到三价铁离子,就会变成这个颜色。
”她又看向白巧儿。“你下午吃的糕点里,有氰化物。氰化物是剧毒,但它遇到铁,
会形成稳定的络合物,毒性就没了。所以你下午吃了糕,又在我这儿喝了水,簪子上的金,
是单质金,性质稳定。但你手上,或者你身上,肯定沾了处理过的氰化物,比如亚铁氰化钾。
”她一步步走向白巧儿。“现在,你敢不敢把你那支‘丢了’的簪子拿出来,泡在这杯水里?
如果水变色了,就说明簪子上有氰化物残留。如果不是,那就算我冤枉你,我这条命给你,
怎么样?”整个屋子,死一样地安静。所有人都看着白巧儿。白巧儿的脸,一阵红,一阵白。
她看着李四儿,像看一个鬼。“你……你到底是谁?”4白巧儿没敢拿出簪子。
她瘫坐在椅子上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管事嬷嬷是个明白人,她看看李四儿,又看看白巧儿,
心里有了数。“白小主,看来是误会了。”嬷嬷打圆场,“既然簪子没丢,
那我们就不打扰小主休息了。”她对李四儿使了个眼色。李四儿转身就走。出了长春宫,
那个领路的太监还在外面等着。他看着李四儿,眼神有点不一样了。“姑娘,好本事。
”“还行。”李四儿说,“混口饭吃。”太监笑了,这次是真笑了,脸上的褶子都展开了。
“咱家姓王,以后有事儿,可以来找咱家。”李四儿点点头。她回到冷宫,
那两个窝头还在桌上。她拿起来,继续啃。还是硬。但吃在嘴里,感觉不一样了。她知道,
自己活下来了。至少今天活下来了。第二天,王太监来了。他给李四儿带了点东西。
一套干净的衣服,还有一些吃的,有肉有菜。“这是皇上赏的。”王太监说,
“皇上听说了昨天的事,说你有趣。”李四儿正在擦桌子,她手顿了一下。“皇上?
”“是啊。”王太监说,“皇上最喜欢新鲜事儿。你这番操作,
可比那些哭哭啼啼争风吃醋的有意思多了。”他把食盒放在桌上。“皇上说了,
让你搬出冷宫,去御花园当差。管管花草,也清闲。”李四儿的心,怦怦跳起来。离开冷宫,
就意味着有机会,有机会活下去。她跪下来,给王太监磕了个头。“谢谢公公。”“起来吧。
”王太监扶她,“是皇上慧眼识珠。以后啊,好自为之。”王太监走了。李四儿打开食盒,
里面的饭菜还冒着热气。她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。真香。她一边吃,一边想。
皇上……这个宫里,最大的靠山,也是最大的危险。她得小心。5御花园比冷宫好一万倍。
花红柳绿,亭台楼阁,空气里都是香的。李四儿的差事就是管一片芍药。浇水,除草,
抓虫子。活儿不累,比在冷宫担水强多了。她干活的时候,总能看到皇上。皇上赵彻,
经常来御花园散步。他身边总跟着一堆人,但他不喜欢,老是找机会把他们支开。这天,
他又来了。就一个人,穿着一身便服,手里拿着个折扇。他走到李四儿跟前,看她蹲在地上,
拿着个小镊子,在芍药叶子底下找什么。“你在找什么?”赵彻的声音很好听,低沉,
有磁性。李四儿吓了一跳,抬头一看,赶紧跪下。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“起来吧。
”赵彻说,“别跪着,挡着我看花了。”李四儿站起来,低着头。“回皇上,奴婢在找蚜虫。
”“蚜虫?”“嗯。”李四儿指了指叶子背面,“您看,这些黄色的小点,就是蚜虫。
它们吸叶子汁液,会让花长不好。”赵彻凑过去看了一眼。“这么小?”“是啊。
”李四儿说,“小,但多。一片叶子能有几十个。”“那怎么办?”“用手捏死,或者用药。
”李四儿说,“但用药怕伤着花,我用手捏。”赵彻看着她。“你好像懂挺多。
”李四儿心里一紧。“奴婢……以前家里是种花的,懂一点皮毛。”赵彻没再问,
他绕着芍药花走了一圈,又回来了。“你叫李四儿?”“是。”“这名字,不好听。
”李四儿心里咯噔一下。“皇上说不好听,那就不好听。”赵彻笑了。“朕不是那个意思。
你跟别的宫女不一样。”“奴婢就是个宫女。”李四儿说,“没什么不一样的。”“有。
”赵彻看着她的眼睛,“你眼神里,有东西。”李四儿的心跳得更快了。她不敢抬头,
只能盯着地上的草。“皇上……奴婢不懂。”“你以后就懂了。”赵彻说完,转身走了。
李四儿看着他走远,才敢松口气。她蹲下来,继续找蚜虫,但心思已经不在了。皇上。
他对她有意思。这不是好事。这是麻烦的开始。6麻烦很快就来了。李四儿在御花园当差,
消息传得快。没过几天,宫里的人都知道,有个叫李四儿的宫女,得了皇上的眼。有人羡慕,
有人嫉妒。魏将军的女儿,魏琳,就是其中一个。魏琳是个烈性子,人长得高,皮肤黑,
眼睛像鹰一样。她从小练武,性格跟男人似的,看谁不顺眼,直接就开打。这天,
李四儿正在给芍药浇水,魏琳带着两个丫鬟过来了。她走到李四儿面前,一脚踢翻了水桶。
水洒了一地,溅了李四儿一身。“就是你?”魏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“一个下贱的宫女,
也敢勾引皇上?”李四儿站起来,抹了把脸上的水。“魏小主,奴婢只是在当差。”“当差?
”魏琳冷笑一声,“当差能当到皇上心里去?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吗?”她伸出手,
就要抓李四儿的头发。李四儿往后一退,躲开了。“魏小主,这里是御花园,不是将军府。
您动手打人,传出去不好听。”“不好听?”魏琳气笑了,“我今天就打给你看!
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!”她又扑了上来。李四儿看着她,脑子里飞快地转。硬碰硬,
她肯定打不过。她眼角瞥到旁边有个装草木灰的陶罐。她一转身,躲开魏琳的手,
同时把那个陶罐推倒了。“哗啦——”一罐子的草木灰,全撒在了魏琳的脚下。
魏琳一脚踩进去,顿时滑了一下,身体失去平衡,摔了个四脚朝天。她穿着漂亮的裙子,
现在沾满了灰,跟个土狗一样。两个丫鬟赶紧上去扶。“小主!小主您没事吧!
”魏琳气得脸都绿了。她指着李四儿,声音都在发抖。“你……你敢算计我!”“奴婢不敢。
”李四儿站得远远的,“是魏小主自己没站稳。这地滑,奴婢也没办法。
”她指了指地上被水浸湿的泥土和草木灰混在一起的地方。“魏小主下次走路,可要小心点。
”魏琳气得差点晕过去。“好!好你个李四儿!你给我等着!”她被丫鬟扶着,
一瘸一拐地走了。李四儿看着她的背影,松了口气。她知道,这梁子,结下了。
魏琳不是白巧儿,她不会用阴谋诡计,她会直接找人把她打死。她得想个办法。
一个能一劳永逸的办法。7李四儿知道,魏琳不会善罢甘休。第二天,她就没去御花园。
她跟管事的说自己不舒服,请了假。管事的看她是皇上那边的人,没难为她,准了。
李四儿待在自己的小屋里,把门插上。她在想事情。对付魏琳这种人,不能用化学。
她不信这个。你得用她信的东西。魏琳信什么?她信力量,信她爹,信将军府的威风。
李四儿在屋里踱步。她需要一件武器。一件能让魏琳害怕,
但又不会把她自己置于死地的武器。她想起了什么。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箱子,
里面是她从冷宫带出来的破烂东西。她在里面翻找,找到了一个东西。一小包东西,
用油纸包着,里面是白色的粉末。这是她之前做实验剩下的,高锰酸钾。强氧化剂。
她又找到了一块糖,是王太监上次给的,她没舍得吃。她把糖和高锰酸钾按比例混合,
用纸包好,做成了一个小小的“糖炸弹”。这东西威力不大,但点燃后,
会产生大量的浓烟和火焰,足够吓人一跳。她把“炸弹”藏在怀里。然后,她等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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