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,如同泼洒开的浓墨,沉沉地笼罩着城市。位于顶层的复式公寓里,只亮着几盏昏黄的壁灯,将空旷与寂静无限拉长。
江烬野独自坐在餐桌前,面前的菜热了又凉,凉了又热。水晶灯折射的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,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。墙上的欧式挂钟,时针悄无声息地滑过“十一”的数字。
他在等她。沈知遥。
今天,是他三十岁的生日。也是他们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。
空气中最后一丝食物的温热气息也消散殆尽时,门外终于传来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,由远及近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凌厉。
门开了,沈知遥裹挟着一身夜色的寒气和未散的酒意走了进来。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,径直将价值不菲的手包扔在沙发上,揉着眉心,语气是工作后的疲惫与不耐:“怎么还没睡?”
江烬野站起身,灯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形。“在等你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“吃饭了吗?我去把汤热一下。”
“不用。”沈知遥摆摆手,视线终于落在他身上,却带着审视,“并购案失败了,你知道公司损失多大吗?我现在没心情吃东西。”
她的目光扫过餐桌,落在中间那个小小的、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奶油蛋糕上,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像是看到了什么廉价而不合时宜的东西。
江烬野沉默地走过去,想接过她脱下的外套。她却避开了他的手,径直走向酒柜,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。
“你知道吗?陆言深回来了。”她靠在酒柜边,抿了一口酒,琥珀色的液体在她指尖的玻璃杯中晃动,“他约我明天见面,看来他在海外发展的不错。” 陆言深,那个她大学时代曾公开表示欣赏的学长,才华横溢,家世优越,是她完美世界里曾经最匹配的拼图。
江烬野伸出的手缓缓垂下,指尖微微蜷缩。陆言深。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,在他心口蛰伏多年。
他没有回应关于陆言深的话题,只是走到客厅的博古架旁,那里放置着他最近几个月倾注了全部心血才修复完成的一件古瓷——一件宋代影青釉刻花碗。胎骨极薄,釉色清润,在灯光下宛如一汪凝住的秋水。这是他师门寻找了近百年的“雪拉同”Celadon,古代欧洲对龙泉青瓷的称谓中的一支,是他准备用来重振师门声誉的信物。
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它,想与她分享这份终于完成的喜悦。或许,这能让她从工作的失利中稍微转移一下注意力,或许,能让她记起今天是什么日子。
“知遥,你看,它终于完整了。”他走到她身边,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、微亮的期待。
沈知遥正因并购失败和酒精而烦躁,看到他捧着个“破瓶子”过来,心头那股无名火猛地窜起。她甚至没看清那是什么,只觉得他在这种时候还关注这些“没用的东西”,简直是不可理喻。
在他递过来的瞬间,她猛地一挥手,语气尖锐如刀:“滚开!别拿这些破烂玩意儿烦我!”
“啪——!”
清脆到令人心悸的碎裂声,骤然炸响在寂静的空间里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那只承载着师门三代人执念、耗费他无数个不眠之夜、刚刚重现世间完美的古瓷碗,从他手中被狠狠撞飞,砸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,瞬间粉身碎骨。碎片四溅开来,如同炸开了一朵凄美而绝望的花。
江烬野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,维持着那个递出的姿势。他的脸色,在那一刻褪得比头顶的灯光还要惨白。瞳孔剧烈地收缩着,倒映着地板上那一摊狼藉的碎片,空洞得可怕。
世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,只剩下自己心脏被撕裂的嗡鸣。
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蹲下身,伸出颤抖的手,想去触碰那些碎片。指尖划过一片锋利的边缘,瞬间被割破,鲜红的血珠沁了出来,滴落在青白色的瓷片上,触目惊心。
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,只是徒劳地、一片片地,想去将那些碎片拢起。喉咙像是被什么死死堵住,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有破碎的气音从唇齿间艰难地溢出:“这……这是……师门找了八十年的……雪拉同……”
沈知遥也被那声巨响惊得酒醒了几分。她看着地上粉碎的瓷器,看着他那失魂落魄、甚至带着一种濒死般绝望的样子,心头莫名地慌了一下,但这点慌乱迅速被惯有的傲慢和烦躁覆盖。
不过是一件旧东西罢了,碎了就碎了。
她看着他指尖的血和苍白的脸,不耐地蹙眉:“不过是个瓶子,碎了再买一个就是了。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?” 她揉了揉太阳穴,转身往楼上走,“收拾干净,我累了。”
她的高跟鞋,毫不在意地踩过几片细小的瓷屑,发出“咯吱”的轻响,一步步踏上楼梯,消失在二楼的拐角。
偌大的客厅里,只剩下江烬野一个人。
他依旧维持着蹲跪的姿势,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。昏黄的灯光将他孤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,投在冰冷的地面上。
鲜血混着瓷器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,但他感觉不到。他只觉得心口那个地方,有什么东西,随着这只碗,一起碎了。
彻底地,无声地,碎成了齑粉。
他慢慢抬起沾着血污和尘灰的手,轻轻按住自己的心脏位置。
那里,一片死寂。
原来,有些东西,碎了,就真的拼不回来了。
蛋挞君
云掩月
墨韵流年
耗油香菇
此粉
霜雪梅子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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