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死的时候,银行卡里的余额是三千四百五十二块一毛。
我盯着ICU病房天花板上那盏惨白的灯,脑子里盘算的,是这笔钱够不够付今天的医药费。
大概是不够的。
我叫沈千千,二十六岁,死于过劳。
挺没劲的死法。
闭上眼的前一秒,我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件后悔事,也挺没劲的。
我想起五年前那个夏天,我也是为了三千块的月薪,去参加一场面试。天气热得像个蒸笼,空气都是黏的。
面试的公司叫“秦氏集团”,地方挺气派。
我跟一群人挤在外面等叫号,看见一个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,脸白得跟纸一样,靠着墙角慢慢往下滑。
中暑了。
我脑子一热,学雷锋做好事,冲上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扇风,还把兜里唯一一瓶冰水给他灌了下去。
后来,他醒了。
他叫秦墨白,是秦氏集团的太子爷。
他为了感谢我,给了我一千块钱。
对,一千块。
红色钞票,十张。
他助理把钱递给我的时候,脸上的表情,我到死都记得。
那种表情,好像不是在给感谢费,是在打发门口要饭的。
我当时要是没去扶他就好了。
我拿着那一千块,错过了面试,也错过了那个月唯一的生活来源。
真他妈亏。
这是我最后的念头。
……
再次睁开眼,一股热浪夹着汗味儿冲进鼻子。
我正挤在一群人里,手里捏着一张简历,纸的边缘都叫汗濡湿了。
我低头,看见简历上的照片。
二十一岁,满脸胶原蛋白,眼神里还带着点没被社会捶打过的天真。
我回来了。
回到了五年前,秦氏集团的面试现场。
那个熟悉的,闷热的,让我后悔了五年的下午。
我心脏“咚咚”地跳。
不是紧张,是兴奋。
像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,忽然被告知可以重新再来一盘。
我抬起头,目光在人群里搜索。
很快,我看到了他。
秦墨白。
跟记忆里一模一样。一身熨帖的白西装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但脸色已经开始发白,额头上全是虚汗。
他靠着墙,身体摇摇欲坠,像一棵快要被晒死的名贵植物。
我的机会来了。
一个,价值一千块的,天大的机会。
我握紧了简历,准备……
看戏。
我没动。
我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,给自己找了个视野更好的位置。
上一世,我救了他。
他给了我一千块,像打发叫花子。
这一世,这天大的福气,我可无福消受。
谁爱要,谁拿去。
我的目光,开始在周围寻找“有缘人”。
然后,我看到了他。
就在我旁边,隔了两个人。
一个很高,很帅的男人。
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白衬衫,袖子挽到手肘,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。
他的眉眼很深,鼻梁很高,嘴唇抿着,透着一股子倔强。
他不像我们这些来面试的,紧张兮"又期待。
他很静。
静得像一潭深水,所有的情绪都沉在底下。
但我能看见,他藏在裤子口袋里的手,捏得很紧。
他也很需要这次机会。
我记得他。
上一世,我为了那一千块钱,错过了面试。
听说,最后入职的,就是这个帅哥。
他叫什么来着……
江叙。
对,江叙。
我看着他,又看了看墙角那个快要不行的秦墨白。
一个急需钱的穷小子。
一个马上要晕倒的富二代。
这不就是话本子里写的天赐良缘吗?
我心里那个叫“缺德”的小人,开始疯狂鼓掌。
秦墨白的身子晃得更厉害了,眼看就要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。
周围的人,有的在窃窃私语,有的在假装看手机。
没一个人上去。
也是,谁知道这是不是什么新型碰瓷。
扶一下,倾家荡产。
我看着江叙。
他眉头皱着,似乎在犹豫。
我知道,他本性不坏。
上一世,就是他,在我被秦墨白的助理用一千块打发走,窘迫得想死的时候,走过来,递给我一瓶水,还给了我二十块钱,让我坐车回家。
他说:“下次别这么傻了。”
嗯,我这次,不傻了。
我往前凑了一步,用胳at的边缘,轻轻捅了捅江叙的胳膊。
“喂。”
他转过头看我,眼神里带着询问。
我朝秦墨白的方向,抬了抬下巴。
没说话,就那么看着他。
我的眼神,肯定特别真诚。
真诚得,像个搞传销的。
我的嘴型,无声地对他说:
“你的,机会。”
江叙愣住了。
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,看到了那个快要晕倒的秦墨白。
他又转头看看我。
眼神里,全是“你是不是有病”的困惑。
我冲他,露出了一个,鼓励的,慈祥的,宛如老母亲般的微笑。
去吧,孩子。
泼天的富贵,就在眼前。
就在江叙还在犹豫,怀疑我脑子是不是被热坏了的时候。
“砰”的一声。
秦墨白,终于不负众望地,倒了下去。
人群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。
江叙的身体,比他的脑子,反应更快。
他几乎是本能地,一个箭步冲了过去,在秦墨白的后脑勺磕到大理石地砖的前一秒,伸手捞住了他。
动作,行云流水。
姿势,帅气逼人。
我默默地在心里,给他打了十分。
很好。
剧本,已经照我写的,开演了。
我抱着胳膊,站在人群外围,看着江叙半跪在地上,把秦墨白扶在怀里。
他拍着秦墨白的脸,声音有点急。
“喂!你醒醒!能听见我说话吗?”
秦墨白,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,费力地,睁开了一条眼缝。
他看到了什么呢?
他看到了,一张放大的,英俊的,带着焦急神色的脸。
他感受到了,一双有力的,稳稳托住他的,胳膊。
他还听到了,一道低沉的,带着磁性的,呼唤他的声音。
这就够了。
我看着秦墨白,那只戴着百达翡丽的手,颤颤巍巍地,抬了起来。
然后,准确无误地,抓住了江叙的,衬衫衣角。
抓得,死死的。
像一个,快要溺死的人,抓住了,最后一根浮木。
也像一个,刚破壳的雏鸟,认定了,自己的母亲。
我笑了。
江叙啊江叙。
恭喜你。
你被,“盖章”了。
花世
泉野
慕离
月亮
佚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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佚名
佚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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